证道啦(1 / 1)

五彩鸾鸟于九宜山上空盘旋,八荒来客齐聚,只有身份极为尊贵之人与姜家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内山观礼,沈止容与姜臻禾的合道大典,便是这中原百年来最盛大的婚礼。

姜臻禾蒙着盖头,由姜自牵着,将她的手交到了沈止容的手上,又由沈止容牵着跃上了九百九十九级天阶,由天证婚,真正的成为道侣。

姜臻禾的视线被喜帕遮住,只能低头看到脚下,沈止容罕见的穿了纹着红线的鞋子,步履不急不缓。

姜臻禾右手完全被他包裹在了掌心中,由他带着完成仪式,她看不清道路,但将全部的信任交给了他。

她本不在意这些仪式,但真的拥有沈止容给的最体面、最盛大的仪式之后,她还是感动的忍不住想要落泪。

沈止容像是上天给她前十几年落魄难堪的人生的慰藉。

她将沈止容的手握的更紧了。

三十三道仪式结束,饶是姜臻禾一直处于兴奋之中,此时也非常累了,好在沈止容看出她的疲乏,让她先回房中静待,由沈止容招待客人。

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总不会有人敢找沈仙尊的不是。

姜臻禾规规矩矩的坐在榻上,嘴角不自觉的弯着一点弧度,为了一会儿沈止容和姜臻禾圆房,婢女们都出去了,姜臻禾数着时间,总觉得等待被拉的格外长。

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听到门口一声轻响。

像是鞋子踏破细雪,在平静的雪面上崩裂出横断的痕迹。

修士身体轻盈,一般不会发出脚步声,姜臻禾修为低,更是听不到,但沈止容知道她的情况,一般都会刻意的制造一些脚步声。免得她被吓到。

门响过后,脚步声迟迟未曾出现。

这时候来此的应当只有沈止容,他也太紧张了,忘记提醒她了吗?

姜臻禾莫名的屏住呼吸,等待沈止容用喜秤挑起她的盖头,她现在非常想看见沈止容清凌凌的眼睛。

时间像柔韧的橡皮糖,明明看的到尾巴,但总是越等越长,她心脏怦怦,在心里默数着,将等待断成清晰的数字,企图缓解成婚的紧张,按沈止容的步速,这个时间他应当走到自己身前了。

五、四、三、二、一……

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她低下头,想要从喜帕的缝隙里偷偷看一看。

可是胸口一痛,喜帕的缝隙里,一道白刃深深的插在那里,深到只露出了刀柄。

姜臻禾仿佛听到了心脏里的血汩汩流到地上的声音。

心脏冰冰凉凉的,所有温暖都像是顺着刀口流失殆尽。

堂前的烛火闪烁着红光,鲜红的喜帐上,两个人的影子左右跳动着。

此时应当只有沈止容会过来。

是……沈止容吗?

模模糊糊中,姜臻禾想着。

很快她又将这个判断否决掉,不会,不会的……

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想要将盖头掀起,她想要看清这个杀她的人是谁,也想断了心中冒出的对沈止容绵延的怀疑。

她的手被远高于她的术法禁锢住,丝毫动弹不得,一只冰凉的手隔着鲜红的盖头捂住她的口鼻,胸前的刀口更深的送进她的身体里,带了不要她命不罢休的狠绝。

姜臻禾的眼睛死死的睁着,口中发出“唔唔”声,被薄薄的门窗隔绝,挣扎的力道慢慢减缓,她只觉得自己的神智好像要飘远了。

她好像看到自己的生辰那天,偷偷翻墙进了姜家,试图混进“姜家女儿”的生辰礼,结果被下人发现,拿着扫帚赶出去,口中还道“你这腌臜货,别毁了大小姐的生辰。”

可明明她也是姜家的小姐。

那天她混在乞丐堆里,小乞丐给了她一个白白净净的馒头说是给她的生日礼物,问她不恨吗?她想着姜家的满汉全席、宾客盈门,对小乞丐笑着说,

“恨啊,但不管怎么样,我能活下去就好了。”

她不将姜自没有夺去她的生命算作施舍,却将自己的生命当作上天给予的馈赠。

而后她遇到了沈止容,他会给予自己想要的一切,在她说不上来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他也会寻遍九州,给她一个普世意义上最好的婚礼。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得到了神明的怜悯和馈赠,但刚刚要得到这一切的时候,她却要死了。

意识消失的瞬间,她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算是对她可笑人生的告别。

她感受到自己脑海中,一点点积攒起来的恨意。

对将匕首捅进她体内之人。

她生如野草,活得像是野犬,活了十八年才终于有人爱她,这是她好不容易,苟活下来的生命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终结了,她好不甘心啊……

姜臻禾的生命迅速地流逝着,直到双眸彻底失去神采,仍旧没有闭上。

仿佛亘古,又仿佛瞬间,姜臻禾的意识被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叫醒。

“你死了。”

那道声音如是说道。

姜臻禾感觉到自己的眼中逐渐渗进光亮。

面前的人,也从曳动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

先撞入姜臻禾眼睛里的,是沈止容黑沉沉的眼睛。

瞳孔中是掩映着的深渊望不见底,这次,姜臻禾从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东西。

眼前,是沈止容抱着她僵硬的身体,盖头已经被揭开,两个人都被她的蜿蜒的血泊包围,沈止容的面上罕见的露出一丝茫然。

“尊上?”姜臻禾想叫他看她,沈止容却像是没听见般,全无反应。

她走过去,想触碰沈止容的脸,苍白的手却从他的身体上穿了过去,姜臻禾愣愣的看向自己的手,原来那苍白不光是她皮肤的颜色,她的手竟是由无数个光点聚合而成的虚影。

原来这便是魂体的状态,眼前之景,原来便是她死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她彻底死了吗?

姜臻禾突然有些呆愣的看着抱着她的沈止容,脑中不自觉的将他现在的动作和方才禁锢着她的动作连到了一起。

那人将匕首更深的捅进她的胸膛后,姜臻禾失力落入那人怀中,应当正是如今沈止容拥着她的场景。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她惊恐的摇头,她怎么能这么想?沈止容对她的好难道自己不能感受到吗?必定是有仇人或者贼人潜进卧房做了凶手。

屋外突然白日响起一阵雷鸣,仿佛在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沈止容脸上丝毫不见哀伤,姜臻禾看得清楚,他的脸上只有茫然这一种情绪。

姜臻禾看了半晌,心中那点纷乱的怀疑搅拌着她的情绪,她口中无意识喃喃问道:“不是你对不对?”

清亮的少年音再次响起:“他要飞升,唯一的办法就是杀妻证道。”

“飞升?”“杀妻证道?”

这两个词随着外面的雷声像是骤然劈进了姜臻禾的脑子,她整个人被震的嗡鸣。

无论是动机还是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沈止容的事实,都将她的自欺欺人劈的粉碎。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些不合理之处像是雨后春笋般不断地在姜臻禾的心中冒出来。

四世家这些年送上了多少女子,美艳的天赋卓绝的,各种类型的顶尖应有尽有,沈止容何曾施舍过她们一个眼神?为何独独她不一样。

明明她才是被视为废材的人,被所有人嫌弃,为何独独得了传闻中冷心冷清的仙尊的青眼?

她不是没问过沈止容,只是当时沈止容神情罕见的闪躲,并不作正面回答。

当时的她以为是爱情不问缘由,或许还有不想因为这些疑虑破坏他给的温度的逃避,可是脱离开那些情绪,世间哪有突如其来的喜欢,最大的可能便是裹挟着目的。

给了你三分好处,便要夺回十分。才是这世间人生存的法则。

魂体的状态流不出泪,那些泪都在姜臻禾的心里淌下,她知道沈止容听不到,但还是蹲在他的身前,按在他的手背上,贴的极尽,她问他:“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们因果线交错,你便是最适合与他做道侣之人。”回答她的仍是那个没有感情的少年音。

姜臻禾凄然一笑,她站起来,背脊挺得笔直,眸光也变得凌厉,整个人的气质骤变,像是又回到了那段野狗口中夺食的日子,质问突如其来的少年音:“你是谁?”

对方道:“我是天道。”他的每一个字音调好似都相同,让姜臻禾辨别不出他的语气。

“来助我复仇?”姜臻禾用上了“复仇”的字眼,她又问了一遍,将自己的懦弱和情感强行封存起来。

她神色没怎么变,但却无端让人看出了一点希冀破灭的感觉,像是逼着自己接受了某些难以接受的事实。

姜臻禾在感情上不相信沈止容会为了飞升证道这种事杀她,或者说不想相信,但她被姜家放养了十八年,如果做事真的只凭感情判断,那她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支撑她活下去的,是对生命的渴望和理智的判断。

她的理智告诉她,真的是沈止容做的,她二十一岁,沈止容七百年前便是仙界最强,她遇到沈止容三年,从未曾真正了解他。

沈止容想利用她,想欺骗她,甚至不用太过掩饰,便能令她泥足深陷。

那些自以为是的爱意和了解,不过是他用来迷惑自己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