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啦(1 / 1)

九宜山位处四海中央,地势高险,俯瞰九州,乃是中原唯一一个仙尊沈止容的住处。

止容仙尊醉心仙术,锤心炼气,仙府一向呈冬日凋敝之景,白雪绵延百里,不随山下四季而动。

今日,整座山却罕见的春景明媚,多了不少的人气。

便是仙尊为了今日大婚,特意用仙法更改的季节。

景和居外,灼灼桃花洒落地面,铺成了一条长长的花道,静待着里头的人沿着这条路,行至合道典礼处。

景和居内,姜臻禾正在仙娥的侍候下上妆。

姜臻禾长得好看,小小的鹅蛋脸,唇不点而朱,一袭眼波如秋水般荡漾,又透着一点更加有韵味的天真和倔强。

实在是引人极了。

仙娥有些无从下手,总觉得多一笔即是破坏了这种和谐,只得简单的画了个淡妆,她艳羡道:“姑娘真是好看极了,仙尊见到了,不知得有多开心。”

姜臻禾试着想了一下沈止容开心的样子,不由得眉眼弯了弯。

沈止容喜静,她来之前,九宜山上一直都只有沈止容一个人,就连这次大婚的仙娥,都是从姜府临时抽调过来的。

这个仙娥没见过沈止容,不知道沈仙尊从来不笑,就连姜臻禾,也是与他相处久了之后,才学会从他略显浅淡的瞳仁中勉强分辨出一点情绪。

沈止容的情绪一向是吝啬的,正因如此,那些不经意间显露的爱意才显得弥足真实。

姜臻禾莫名红了耳朵,轻叱了仙娥一句:“胡诌。”

语气中没半点生气,仙娥装作没看见她的羞涩,忍着笑意道了声“是”。

姜臻禾听出她压着的笑意,耳畔的红色便更为明显了。

她来九宜山三年,未曾对沈止容说一句“我喜欢你”,便是今日大婚,她想着,要在他挑起她的盖头之后,说一句,我喜欢你。

这是整个流程中,最让她期盼又羞涩的环节。

隔着窗户,屋内几人听到了桃花被踩碎的声音。

那些桃花便是仙尊为了合道大典,担心姜臻禾脏了鞋履,为姜臻禾而铺就的。

仙娥夸张地捂嘴:“难道仙尊等不及了,特意提前来看姑娘不成?”

姜臻禾却听出来人步伐间距略小,并不像是沈止容的脚步声,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片刻后,门被推开,随之显露的是一张和姜臻禾容貌相差无几的脸。

她鬓发微乱,眼中积攒着黑云,整个人好似带着一种悬而未决的疯癫。

女子声音清冷,淡漠道:“你们都出去。”

仙娥们看向姜臻禾,姜臻禾看着女子,目光绷得有些紧,她道:“出去吧。”

姜臻禾身子紧绷,姜姒状态看着有点不对,她要是发疯动起手来,这几个小仙娥甚至不够她一击,还不如让她们出去,机灵点的能去报信找人过来。

仙娥退走之后,屋内只剩她二人,姜臻禾站起身,微微福了个礼,平静道:“姐姐。”

姜姒看着她,大红的嫁衣,贵重的珠宝,随便在嫁衣上找一颗装饰用的珠子,都是能大幅提高突破境界成功率的法宝。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被送上山的应当是她,被仙尊疼宠至此的应当是她,那屋外连绵的桃花,也应当是仙尊为她而开。

这一切,都被这个废物抢走了!

她故作平静的扯了扯嘴角,像是汹涌深海上压抑着的平静海面,只需一阵风,便会激起波涛,她说:“臻禾,脱下嫁衣,我们该换回来了。”

姜臻禾眸子闪了闪,笑了:“姐姐说笑了,当初是你让我替你,怎地如今尘埃落定,姐姐又反悔了?”

被姜臻禾击中痛处,姜姒骤然暴起,纤纤十指掐住姜臻禾的脖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抢我的男人?你当初不是死活不嫁吗,如今得了好处就不立牌坊了?把这身皮脱了,别让我说第二次。”

姜臻禾完全没看清她的动作,后背重重的撞在了墙面上,她喉咙泛起痒意,眼中不由充斥起了红色,语气里是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有些报复的快感:“晚了,姜姒,我当初求你让我离开姜家,你讥讽我,强迫我上了九宜山。如今我自己不想离开了,你后悔也晚了。”

姜姒疯癫地笑了起来:“你我一母同胞,长相相差无几,只要你死了,谁认得出来?”她手上加大了力道,像是真的要把姜臻禾生生掐死在这里。

姜臻禾和她差着两个大境界,完全反抗不能,窒息的感觉很快就包围了姜臻禾,姜臻禾觉得她疯了,沈止容已到炼虚期,难道看人还凭容貌不成?姜姒不会不知道,这般举动只怕是疯癫到刻意遗忘这般不合理之处,想尽法子也要嫁给沈止容了。

她正想出言自救,脖颈处的力道却猛然一松,姜姒已经直直的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窗棂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空气骤然灌进姜臻禾的喉咙里,呛的她猛烈的咳嗽起来。

须臾,沈止容站在了姜臻禾身旁,将她扶起,灵气顺着后背,如溪流般汇入姜臻禾经脉中,姜臻禾很快便觉得舒适了。

她对沈止容道了声谢,沈止容淡淡的应了声,姜臻禾却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心疼。

她感到心中一阵暖意,甚至暂且忘了眼前处境,觉得总是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仙尊有点可爱。

注意到沈止容雪白手背上鼓动的青筋,姜臻禾伸手盖住,感受到沈止容血脉流过手心的感觉。

沈止容右手微微一僵,片刻后回握了过去。

姜姒看到二人之间的亲密,仿若又受了刺激,双目赤红,挣扎着爬了起来:“仙尊,当初姜家要来的是我!”她指着姜臻禾,“是她抢了我的位置,和您成亲的本来是我啊!”

沈止容似是觉得有些聒噪,眼神一闪,姜姒便立刻发不出一点声音,又一挥袖,姜姒便被甩到门外,他对门外报信的仙娥道,“让姜自过来,把他女儿领走。”

“是。”

世界骤然清净,沈止容抚着姜姒光滑的脖颈,本该滞胀在这里的淤血,被沈止容用灵力揉散,此处便只剩雪般的洁白。

“疼吗?”沈止容问,声音像沁着冰雪,语中的意思却温暖如春景。

姜臻禾道:“有点疼,你再晚来一会儿,我可能就要被掐死了。”

她在九宜山上待了三年,和沈止容朝夕相处下,早就由一开始的紧绷坚硬,变得会时常示弱,只是觉得,沈止容眼中藏着的心疼色彩能够让她感到自己被他爱着。

沈止容眸色一沉,转身道:“我去杀了她。”

“别。”姜臻禾拉住他,“没必要,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不必见血。”

她已经彻底脱离姜家,不必再为姜姒沾染因果。

沈止容道:“那我陪你。”

姜臻禾看着他满心满眼只有自己,整个人变得轻而柔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幸运至此,能得到这般圆满的日子。

姜臻禾刚要描眉,便被姜姒打断,沈止容抬手制止了仙娥过来,将姜臻禾牵到了椅子上,执起青黛:“我帮你画。”

姜臻禾浅笑:“这是今日合道大典你给我的惊喜吗?”

沈止容眼中也泛起笑意:“这是成婚之后,你给我的惊喜。”

为你描眉,便是我的惊喜。

姜臻禾胸腔中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世间最圣洁之人,对她献出最圣洁的爱恋。

这是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出身于四大世家之一的姜家,据说沈止容出现之前,九州由四世家共同掌管,地位之重非比寻常,只是她却自出生起,便测出灵根杂乱,和她一母同胞的天才姐姐比起来,她便是世家少有的废物,由此,姜父觉得管她一碗饭便是恩惠了。

因为经常被忽视,所以姜府的下人甚至也会欺负她,她有时领不到例银,还会去做一些简单的悬赏任务,或者一些小生意来维持开销,姜臻禾自小生长的粗糙,却也野蛮而自由。

直到她十八岁,姜姒找到她,让她替姜姒上九宜山。

姜家想要送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混上九宜山夺得世上最尊贵超然之人的青睐,如此,姜家的地位便能凌驾于其他三世家之上。

沈止容是出了名的强大好看,却也是出了名的冷漠不近女色,之前送过去的女子,甚至有冻死在九宜山上的,所以此为兵行险招,姜父属意这一辈中最优秀的女儿姜姒,姜姒虽得宠爱却也不能违背。

姜姒不愿去,于是找到了姜臻禾,让她替她去,她二人容貌一样,到时候姜姒略施法术掩盖姜臻禾的气息,一路上便不会有人看出来。

姜臻禾无能力反抗,便求姜姒想要彻底脱离姜家,却被姜姒强行抬上了去往九宜山的仙舟。

如今姜姒又后悔了,可是凭什么世间一切好处都让姜姒占了?无匹的天赋、父亲的宠爱、尊贵的身份……

姜臻禾为了下一顿饭而发愁时,不是没有怨过,但她从未想过要做什么,如今被姜姒强行塞进仙舟,却意外得了一个一心人,姜臻禾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出去。

温煦的阳光透过窗子,给屋子里的二人蒙上一种朦胧的色调,就像是凡间的一对恩爱夫妻。

仙娥们站在门口,没有仙尊的命令,谁也不敢进来,但总有人忍不住偷偷去看屋内的场景,毕竟九州四海最强大之人,垂眼温柔的替你描眉,试问哪个女子不会为此心动呢?

九宜山一隅,姜姒狼狈的靠在墙上,下巴上都是血迹。

姜自狠狠地一巴掌扇在姜姒的脸上,打的她又喷出一口血。

她倔强的站着不肯倒下,绝望的看着身前高大的男人:“爹爹。”

姜自冷漠道:“别给我找麻烦,再有下次,这条命你就别想要了。”

“为什么!”姜姒突然嘶吼道。

姜自知道她在问什么,钳住他的下巴道:“姜家衰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其他三个世家人人都能来踩一脚!如今阿禾好不容易得了仙尊青睐,你若是给搅弄了,你自己知道什么下场。”

说完将她毫无怜惜地一甩,姜姒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姜姒看着男人离开的冷漠背影,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切,都被姜臻禾抢走了。

明明她才是姜家最受宠的女儿,她资质高,十六岁便筑基了,姜臻禾不过是一个灵根杂乱的废材,就算攀上了沈止容,她现在也才堪堪炼气初期。

但就因为她攀上了沈止容,爹爹便立刻视她为掌上明珠,仿佛之前的忽视和打压都完全未曾存在过。

对自己的宠爱和纵容,也像是从未存在过,她第一次听说姜臻禾得了仙尊青睐,试图上山,便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如今更是,她甚至都要习惯父亲突如其来的暴力了。

就因为一次替嫁,她的人生就和姜臻禾互换了。

明明上一次,她被爹爹送进九宜山,她满以为以自己的容貌和天分,不会有男人能够拒绝她,可是沈止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任由她在愈发冷肃的寒风中活活冻死,九宜山的雪,连筑基期的灵气也无法抵抗。

重活一世,她把这一切推到了姜臻禾身上,她只是想让姜臻禾替她去死,姜臻禾为什么要抢了她的人生!

三年来无数个日夜的怨毒,化作了浓重的黑雾,笼罩在她的眼周,仿佛要淬出毒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