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 “ 第四十三章

左瀛出使之前 , 曾经去过一次完颜宗望的府邸 。

华美光辉 , 仿佛人间仙境 。

府邸曾经的主人是辽主十分宠爱的儿子耶律敖卢斡 , 尽管这位契丹亲王不以奋靡闻名 , 但他的府邸仍然极尽奋华 , 不仅拥有契丹人能享受的一切 , 里面还有十足的地风情 。

但左瀛看到的还不止这些 。

完颜宗望住进了这座府邸后 , 单独辟出了一个院落 , 修成女真人曾经在白山时的低矮泥屋 。 他平时会享受作为战胜者的一切用度 , 但每个月也有三五日要在那个小院 5

住 , 穿褐衣 , 吃麦饭 , 无论炎天暑热还是三九严寒 , 他都要如此坚持个几日 。

他就是在这座小院子里招待的左瀛 , 神情很平淡 , 像是他所处的环境与那个金碧辉煌的元帅府并无不同 。

左瀛见了 , 立刻就心生敬意 。

“ 先生要出使宋国 , 有些事我很不放心 , 想当面与你说一说 。 “ 完颜宗望说道 。

“ 郎君信我 。 “ 左瀛说 。

完颜宗望就轻轻点了点头 。

他不是一个喜欢做场面活的人 , 修了这个小院子只是为了提醒自己 , 他是个软弱的人 , 他的叔叔们 、 兄弟们 、 臣民们 , 更是软弱的人 。

金碧辉煌的东西如同心魔 , 会腐蚀掉他们所有人 , 这是佛祖明白告诉过他的 。 所以他必须用这座 “ 守心院 “ 时时告诫自己 。

以及 , 他必须尽早嬗下对宋战争 , 在这一代者兵还能拉得动弓 , 在这一代名将还也没有考去之前 , 尽力留给子孙更多的遗产 。

见到左瀛如此说 , 他心中就很宽慰 。

他的担忧与坚持 , 左瀛全都知道 。

「 宋国上下 , 我最忧者 , 唯朝真公主一人 。“

他说了这话 , 左瀛就很吃惊 ,“ 她毕竟 …...“

这种考套话完颜宗望不愚听下去 , 径直打断了他 : “ 若她是男子 , 先生又如何看她 ?“

若她是男子 ?

左瀛愚了一下就顿悟 ,“ 她年轻 , 又知兵 。“

“ 她从太原到河北 , 起初只有借童贯 、 张孝纯之势 , 又借徐徽言 、 种师中之兵 ,

才堪堪守住太原 , “ 完颜宗望说 ,“ 你看她而今呢 ?“

「 大宋朝堂宗室 , 以使者往来观之 , “ 左瀛说 , “ 知兵者甚少 , 虽刚直有气节如李纲者 , 不能免 “

她年轻 , 又知兵 。

她在不断成长 , 并且在成长中不断获得威望 。

只要一想透这一点 , 她就再也不是金人下意识的那个 “ 她毕竟是个公主 …...“

她是大宋高层里极少数亲自见过战争 , 参与过战争 , 甚至打嬗了战争的将领 。

她还特别年轻 , 不足二十岁 !

如果她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 如果她有足够的空间成长 !

完颜宗望想都不敢愚 。

原本这样一个年轻人可以归他们大金所有 , 若她能够嫁过来 , 完颜宗望是一定乐意管教幼弟 , 要他花点心思 , 让公主死心塌地为阿骨打的子嗣筹谋一一这甚至可能在将来标些政治隐患爆发时 , 替他们立下大功 。

但现在这些愚法都因为驸马曹溶的死烟消云散了 , 他必须想办法阻止她的成长 。

金人做不到 , 那就愚想办法 , 让宋人来 。

「 河北大捷 , 宋人必定斗志昂扬 , 你可以推波助澜 。“

左瀛愚一想 ,“ 择一李纲党羽 ?“

完颜宗望摇头 ,“ 李纲举荐宗泽与朝真公主 , 手握大功 , 不会轻敌冒进 。“

宰人是聪明人 , 立刻就明白要在主和派里找一个 。

他也紧接着愚到 , 最好是同朝真公主有仇的人 。

「 她奔波战场 , 必然是学了不少东西 , “ 左瀛笑道 ,“ 郎君最忌讳哪一桩 ?7“

完颜宗望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 :

“ 粘罕元帅奏报 , 她在石岭关左近的山坡上遍布营寨 , 互为援手 , 我最憎这一桩 。“

他在拼命改进攻城技术 , 代表他是个坚韧不拔 , 迎难而上的人 , 可不代表他就天生爱打攻坚战 , 相反每个统帅都极其憎恶攻打一切不动产 , 大到城池 , 小到营寨 ,

只要是对方已经精心布置过的 , 用来应对敌人的设施 , 一定会令他的军队付出一个难看的战损比 。

区别只有 “ 难看 “ 和 「 加倍难看 “, 而 「 难看 “ 就意味着女真人以小族驭大族的军队习俗将会遮受挑战 。

朝真公主镊而不舍地摇契丹人墙角 , 完颜宗望则矢志不渝地搞女真契丹一家亲 , 他甚至很尊重被分给自己的契丹公主 , 给了她贵女一般的待遇 , 但这些都是细枝未节一一打仗时谁死得多 , 谁分的战利品多 , 这才是契丹人最关心的事 。

完颜宗望不能分给契丹人与女真人同等的战利品 , 那就只能尽量让他们少死一些 。

朝真帝姬也知道这一点 , 她的目标就必然不是阻拦他的进军 , 而是想方设法给他放血 。

“ 若是放她足兵足粮 , 在河北自在经营 ,“ 他说 ,“ 她会修出遍地营寨 。“

左瀛说 :“ 我有了一个好主意 , 现在只缺一把趁手的刀 。“

趁手的刀在秘密见过金使之后的朝会上 , 立刻就出列向官家进言了 。

耿南仲说 : 官家 ! 宗泽解真定之围 , 逐磁州之金兵 , 这是官家的圣德所致 , 也是大宋列位先君圣德所致 , 可喜可贺 ! 可是 , 还不足够呀 !

先是官家一反常态地站在主战派这一边 , 现在又是主和派的耿南仲公开跳反 ,

朝臣们就一阵低声喧哗 , 交头接耳 , 不明白耿南仲到底是真心为国呢 ? 还是另有什么坏主意呢 ?

耿南仲压根不看他们 , 他挺直了脖颈和腰背 , 整个人像一棵孤直的者松 , 说 :

“ 但前有燕云复失 , 后有代忻落入敌手 , 更有金人列阵黄河 , 此仇一日不能报 , 祖宗 ~

日不能得安 ! 官家 ! 主辱臣死 ! 请官家下令宗泽即刻出兵 , 收复燕地 , 剑指上京 ! “

所有人都震惊了 。

李纲是反应最快的那一个 : “ 此语荒唐 ! 宗泽所领不过数十灵应军 , 余者皆河北流民 , 能救援真定 , 皆因宗泽与义军存尽忠报国之志 , 忘死拼杀 , 方有此胜 ! 而今粮草不济 , 你要他们如何收复燕云 ! “

“ 有何不可 ! “ 耿南仲梗着脖子大声道 ,“ 官家哀流民之多艰 , 故而暂停漕运 , 难道为复燕云 , 各州县就不能勤力同心 , 星夜兼程么 1 “

“ 你讲这些有什么用 ! “ 李纲就大骂 ,“ 你倒是将粮食运来 ! 你不运来 ! 他们断然是无兵可出的 ! “

场面有点感人 , 主和派比主战派还要好战 , 主战派倒要骂主和派太激进 。

有人偷偷去扯李纲袖子 , 被倔相公一袖差点摔在脸上 。

官家在上首处跟个概子似的 , 只知道听 , 也评不出个高低对错 。

于是耿南仲就再接再厉 ,“ 运来又如何 ! 官家运来 , 你出兵么 ! “

话赶话到这里 , 李纲忽然就清醒了一点 。

不行 , 就算官家真运来粮食 , 也不能让帝姬和宗泽真就出兵啊 !

他冷哼一声 , “ 河北几座重镇 , 难道金人就不知道防备吗 7“

“ 你要修两个小寨子 , 都由得你 , “ 耿南仲还是很咆咆逼人 ,“ 你须得下令出兵就是 1 “

“ 既是倾国之战 , 自然要修筑连绵百里的营寨 , 令金人防不胜防才是 1 “

李纲这话一出口 , 耿南仲就一脸的震惊 , 一脸的愤澈 , 一脸的阴谋破灭 , 功败垂成 。

这就不能怪李纲了 。

不仅是见了耿南仲的脸让他觉得这事儿似乎可行 , 这事儿本来就跟思想钢印似的烙在一众士大夫脑子里 : 燕云这么多年都不在大宋手里 , 大宋没有天险 , 整天琢磨手动搞个防线出来 , 这有错吗 ! 这没有错 !

大家都不知兵 ! 都没想过要是真在大平原上搞出一个百里的大型营寨 , 是何等劳民伤财又毫无意义的事 ! 你修城都不敢方圆百里 , 营樟百里难道就守得住了 ? 那不

是作茧自缚吗 !

李纲还在咆呤遢人 , 直到最后官家不得不发话了 :“ 胺觉得 , 卿所言是老成谋国之论听 。“

这一场朝会结束时 , 大家都有点满足 。

李纲就不用说了 , 虽说背上了专横跋扈的名声 , 但他好歹是保住了宗泽和朝真帝姬 , 还修了个大营寨 ! 好耶 !

耿南仲也不用说了 , 自从河北大捷以来 , 他就一直很忧心自己的地位一一主和派最怕的不就是太君战败 , 自己被清算吗 ? 现在他又给李纲拮了坑 , 又给帝姬添了堤 , 又在朝堂上表了态 , 哪怕走在汴京大街上 , 也不怕被太学生打啦 ! 谁看他不是最激进的主战派 !

在汴京街头买小吃的左瀛是最满足的 , 他在贾家额羹店尝到了十分美味的羹 ,

配着曹婆婆家的肉饼 , 有人见他吃得香甜 , 就笑问他是不是外地来的宪人 , 看他这样文雅的相貌 , 多半是个来考试的书生吧 ?

“ 我确不是汴京人 , “ 左瀛道 ,“ 但我很喜爱此地 , 说不准以后要来此买一个三间的草舍 , 每日里也不开火 , 逛到哪吃到哪就是 。“

“ 这里可贵 ! “ 小二就插嘴 ,“ 客人准备了多少钱 ? 买哪一处的屋 ?“

“ 不要紧 , 有一群不韵惜自家祖产的蠢货 , 待他们将田地贱卖给我时 , “ 书生占呵呵地说道 ,“ 我就有钱啦 !“

“ 相公不知兵 ,“ 王善说 ,“ 咱们须得想个办法摇塞过去 。“

一群人凑在一起 , 愁眉苦脸地对着这个很扯淡的诏令 。

朝真帝姬忽然说 ,“ 营寨不是都要大营套小营吗 ? 咱们把营寨修得再大点吧 ?

所有人都惊松了 , 但已经从惊呆中回过神来 , 开始想坏主意的帝姬说 : “ 不过 ,

我想用夯土修些小营 , 你们觉得怎么样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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