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文学家(三)(1 / 1)

[甲]门内部和[乙]门完全不同,这里没有如山的白骨和带血的残肢,墙上倒挂的也不再是黑色蝙蝠。好几只漂亮的冰蓝色蝴蝶,萦绕在房间中央那玉砌的温泉池旁。

施溪走入其中。

那一直笼置在归春居的糜烂催情香,转瞬被另一种气息遮掩,同样香得让人头晕目眩,可与[归春香]的冷冽不同,这股香是炙热的。像是龙脑香、迷迭香、沉香、丁香一一是那种行于大漠贩卖香料的商旅身上会有的味道。

施溪注意到温泉旁边的玉砌台阶上,有湿漉漉未干的脚印,估计就是那位“大国师”留下的

一只冰蓝色的蝴蝶,朝施溪飞过来,但施溪并没有欢迎它,而是抬手,用[千金]挡了下它的靠近。果不其然,下一秒蝴蝶变成一团火,簇然绽

在空中。高温直逼铁

水和岩浆,碰到人体,这上千度的温度能顷刻腐蚀骨肉。

火焰散去后,天地好似变为一个蒸笼。

施溪皱了下眉,抬起头

姬玦淡淡道:“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姬块:“不会,六州的圣者都知道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也许她怕的是你呢?”

施溪:“一定是你来了,吓跑了她。”

施溪:“怕我做什么?

姬玦含笑,慢悠悠说:“怕你今晚过来为民除害啊,青天大老爷。”

施溪:.....滚!”如果不是为了[玄天木],他根本就不会来云歌。

姬玦和他聊天的时候,并没有停止调查。指尖标记灼热的风,瞬间一条幽绿色泛红的光带出现在空中,是大国师的移动方向。姬玦冷静清晰说:“走。

施溪偏过头去看他,他发现姬玦其实这一晚都很专注,哪怕和他聊天都是分心而为。嗓音虽然如往常般平静带笑,可视线一直没落他身上,于是连谈话都有了种漫不经心的敷衍味道。认真冷漠到只想快点解决,不作久留。

施溪疑惑问:“你很想知道[小说家]的圣者是谁吗?”

姬块:“为什么这么问?”

施溪:“你很急的样子。难道说阴阳家婴宁峰行事,都是这样雷厉风行的?”

姬玦愣了下,觉得荒唐,摇头说:“不,我代表婴宁峰行事,可不会这样偷偷摸摸。

施溪被他这句话逗乐:“确实哦,今晚跟做贼一样,你这六年里一定就没受

这种委屈。辛苦了,七殿下。

姬玦抬眸:“你喊我什么?”

施溪:“七殿下啊,瑞王他们都那么喊的,我也就跟着他喊了。”施溪诚恳道:“七殿下,辛苦了。”姬玦看他半天,忍着笑,矜持“嗯”了声。

施溪没憋住,笑骂:“你还真装上了。”

姬玦步伐微顿。手中的玉尺宛如折扇般转了圈,随后他倾身,低声诱哄道:“施溪,我教你当酷哥的第二件事怎么样?”施溪抬头:“什么?”

姬玦:“办事的时候,少说话。”

施溪心道,切,就这啊,我小学就会了。

那条幽幽的绿色风灵力,通往黑黢黢、不见光的隧道。一路无言行了段路。

施溪没忍住,最终还是开了口:“别找了,姬块,找不到她的。”他神色凝重,轻声说:“我们现在被困在了她布下的幻境里。姬玦倒不惊讶,或者说比起幻境,他更好奇施溪是怎么知道的,平静问:“你用灵力了?”

施溪摇头:“没有。不过我是[小说家]的一阶术士,我知道这里是[幻想空间]。

姬玦微笑问:“怕吗?”

施溪摇头:“不怕。”

姬玦颔首:“你小时候最讨厌致幻类的东西。我想直接带你走出去的。”

施溪嘀咕:“我就说怎么这里给我的感觉那么奇怪,越走越奇怪。明明已经进了[幻想空间],但布景一动不动一一你在[幻想空间]里又给我织了层幻境是吧?”“嗯。”姬玦弯唇,眼中泛起笑意,真诚说:“太聪明了吧施溪。

施溪觉得他在嘲讽自己,平扯了下嘴角:“把幻境撤了,能够暂时困住你我的空间,绝对有她最核心的记忆。要对付[小说家]的圣者,还是得接过她亲手递出的把柄。姬玦转身,随意说:“好。”

很快,幽绿色的灵气和由阴阳五行变出的山洞内景烟消云散,露出他们真实所在的地方。

站在[小说家]那位圣者小时候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施溪瞬间就明白了,那种被沙蝎蛰过的刺痛感,都从哪里来。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阁楼,离地面大概有三层高,就同那本自传中所言,她生于大漠却闻不得沙尘,所以只能长长久久地生活在高楼里,看天上的日升日落。阁楼内的光线浑浊暗淡,东边那一扇透着界,便成为稚子时期唯一的幻想来源。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澄黄色的太阳挂满半边天,云霞都是胭脂色的

寝殿离地很远,也让视线看得很远。

一望无际的沙丘里,蜿蜒着细成黑色蚁线的商旅。骆驼一脚深一脚浅,载着厚重的香料,走过滚烫黄沙叮...咚....

叮....哒......

规律沉闷的驼铃声,一阵一阵,从远方传来。

窗棂缝隙,渗透入千丝万缕淡金色的光,将浮于空中的尘埃都染成湿漉漉的橘色。

人趴睡在窗前,思绪总是能跟随燥热的风,跟随滚烫的香气,跟随悠长的驼铃声一起,飘得很远。一他们从哪里出发的,要到哪里去?

一我看得到他们,他们看得到我吗?

这些都不是施溪的假设。

因为主人公把这些疑问都用秀丽风骨的笔迹,一字一字写在了宣纸上。

而她也针对这些问题,给出了答案。

她自娱自乐给他们编了个故事:幻想着这一支贩卖香料的骆驼队里,藏了个被仇敌追杀的刺客,告别执手相看泪眼的青梅竹马,孤身大漠流亡。“或许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段传奇。只是他们很少跟人提起,需要你去细细挖掘。

“可是当一个故事过于隐秘,是否也等同于平庸?这样真的能算传奇吗?

“哥哥说,他又赢了。下一轮就是锟错选拔的最后一场,如果再赢下比赛,他和他的队友们,马上就能顺利成为锟语正式弟子。”“爹娘许诺六州沙盘的最后一场争锋,会带我一起去看。我的心跟鸟雀一样,高兴到快要跳出来。我要见到传说中的兵圣了吗。又或许,我[归春居]的南峰深处,[蟾宫]殿前,一波又一波人的前来。

有神色凝重,怕事情败落,焦急不安的卫景蓝和靖国公;

有提紧裤腰带,灰头土脸,抱头鼠窜的一众官员

有冒然上山,引起山崩,又火急火燎逃命的圣人学府弟子;

有无依无靠,靠着求生本能,跟随人群走的小倌妓女。

还有一头雾水的仆从、侍卫,和满身恶臭从猪笼里爬出的书生。

每个人都有故事,来来往往,神色各异。

书生连忙红了脸道歉,纳兰诗觉得有趣,都生死关头了,还那么恪守礼节吗。

一个狼狈不堪、臭烘烘的书生,在暗道摸爬时,不小心撞到了她

她柔声为他指路说:“没关系,[蟾宫]在你左手边。

书生愣住,又一次道谢。

纳兰诗看着他离开,随后,转身往外走。她的衣裙是淡金色的,又或许这种颜色,用流沙来形容更准确。衣摆、袖口都有一层很浅的青,随着她的走动,像是茫茫沙海里若隐若现

今晚的事,卫景蓝不重要,靖国公不重要,织女峰无所谓毁不毁。

.....甚至,就连炼造[灵窍丹]这件事本身都没那么重要。

纳兰诗走向那个引起今晚山崩的人。

一群人蜂拥而至的后果就是,所有人都堵在了唯一的逃生密道内,接连不断的踩踏,让碎石直落,最后封住了出口这下子,别说后面来的人了,就连走在最前方的

景蓝和靖国公

都被困在了密道里。

卫景蓝明明都已经看到外面的月光和黛色山峦了,可是出去前的一秒,突然天場地陷,一块巨石滚滚落下,堵住了一切。视野一片漆黑。

没有食物,没有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归春居]轰隆巨响变成废墟,几百人惊慌失措,都留在了[蟾宫]内。卫国那些世家早就迁居出云歌,有能力的术士,少之又少。圣人学府现在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外面的事

而在罗文遥眼中,他们就是废物,根本不会去管他们死活。

哪怕瑞王发现卫景蓝失踪,想救人,都爱莫能助。

因为瑞王根本不敢把[归春居]的存在暴露。

可以说,现在[蟾言]内所有人都只能等死。

纳兰诗心想,他们还真是幸运。如果不是姬块在,她或许还能目睹一场人吃人的戏码。卫国以礼治国,可生死关头,什么尊卑都是空谈。这群人本来也可惜,蜃境只能拖延姬玦一时半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