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铁的纪律(1 / 1)

宋鸿飞制定的几条规定深得兵心,在军士营是铁一般的纪律。

然而不久,军士营1连连附卢子明就先撞到了这个铁墙上。

在周末的晚上,卢子明喊来了1连1排的二等兵李大牛,卢子明递给李大牛1角钱,让李大牛去帮他买2盒老刀牌香烟、2瓶汾酒回来。

当时的法币还是很值钱的,购买力和大洋差不多,这2盒烟和2瓶酒在金陵孝陵卫军营外面市价卖8、9角,卢子明只给了1角钱,这是当时很多班长排长对新兵吃拿卡要惯用的一招。

不那么醒目的新兵,会拿着1角钱去,然后自己掏钱补上差额把东西买回来。醒目点的兵不但把东西给买回来,还把1角钱奉还,并且赔着笑脸说道:“班长,这是买东西找回的钱。”

偏偏二等兵李大牛属于最不醒目的。

李大牛块头大,力气大,干活是一把好手,饭量也大得惊人。他家在贫苦的偏远农村,并且在村里也属于比较贫苦的家庭,遇到不好的年景,就饱一顿饥一顿。

李大牛来当兵首要考虑的就是能吃饱饭,进了教导总队后,待遇比较好,不但吃得饱肚子,军饷也比别的部队高2元,每个月能拿10元军饷,他一下惊呆住了,他生下来从没拿过这么多钱,养活农村全家爹妈弟妹足够了!

除了每月必须的花销,其他剩余的都寄回去补贴家用。从此他刻苦训练,一心只想好好当兵不被赶走,这样才能吃饱饭,还能拿军饷养家。凭借一副好身板和刻苦努力的训练,新训结束后,他进了军士营被当成基层骨干来培养。

和其他农村新兵一样,李大牛淳朴、耿直、憨厚,他还搞不懂这里面的道道。1角钱的购买力可不低,在他老家的圩上,1角法币也的确足够买2盒烟2瓶酒了。

李大牛接过钱就跑到店铺里,一问,老板说道:“9角。”他才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牌子的烟酒这么贵,心想着是不是卢连附搞错价格了?没办法,他只好自己掏钱补上买了回来。

卢子明心满意足的接过烟酒,转身就要离开。

李大牛暗暗嘀咕着,连附是不是忘记了?他有点急了,吞吞吐吐地说道:“连附,那个,那个,钱。”

卢子明转过身来,盛气凌人:“钱怎么了?”

李大牛说道:“两盒香烟两瓶酒一共是9角,你只给了我1角,8角是我自己添上的。”

卢子明不说话,面色阴沉,眯缝起斜眼寒光一闪,上下打量着李大牛。

李大牛被看得有点心里直发毛,此刻终于想起来了,在新兵连时新兵们议论着被长官各种吃拿卡要的传闻,当时他还只当就是个传闻,没想到自己今天也被长官吃上了。

不过他确实有些心疼,8角钱在老家的圩上能买35斤大米呢,今年收成不好,35斤米能让家里的爹娘弟妹们1个月不挨饿,穷苦人家的孩子李大牛就这么一个念头。

卢子明不耐烦了,狠狠瞪了李大牛一眼,心想哪里来的土鳖,怎么这么不开窍?

耿直憨厚的李大牛还是心疼能让爹妈喝上稀饭不至于挨饿的35斤大米,心里又坚定起来,目光里透出一股不退让。

卢子明火了,狠狠道:“新兵蛋子!怎么这么不开眼,哪个新来不得经过这一茬?以后给我机灵点,拎清点门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大牛的倔牛脾气也上来了,他摇摇头道:“连附,在我老家值35斤大米呢,请补回我8角钱。”

卢子明巧取豪夺惯了,从来就没碰上过这么一根筋的新兵,心里的火头就上来了,指着李大牛鼻子就骂:“新兵蛋子,让你买是看得起你,以后还想不想混了?别他妈的不知好歹!”

旁边有老兵看出苗头不对劲了,赶紧给李大牛使眼色。耿直的农村兵李大牛哪里会想到这些花花肠子,营长不是说了“官兵平等”吗?凭什么还来欺负人?他不为所动,就是不退让。

卢子明对新兵作威作福一向豪横惯了,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感到自己军官的威信受到了严重挑衅,一下火了:“操!一个新兵蛋子不知天高地厚,我还治不了你?!赶紧混蛋!”

旁边有人劝着:“行了行了,大牛,多大点事啊,听长官的话,回去吧。”

李大牛伸出手,缓缓开口道:“要不这些东西我拿去退了,1角钱还你。”

卢子明的炮仗脾气终于被引发,破口大骂:“操!新兵蛋子,和长官这么说话的吗!”他怒不可遏照着李大牛的鼻子就是一拳。

“呯!”李大牛眼冒金星,两股腥热的东西蜿蜒的流进嘴里,接着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头上、脸上,又被一脚狠狠踹到肚子上。

李大牛被打得喘不过气来,心头窜上来的那股怒火把大脑里轰得一片空白。“太欺负人了!”李大牛不堪受辱,奋起还击,两人打成了一团。

军官和士兵打起来了!旁边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赶紧上前把两人拼命拉开。

“呯!”宋鸿飞一巴掌猛拍在桌子上,桌面几只笔惊跳而起。

“这是部队!不是土匪!不是山大王!”宋鸿飞怒吼道,“你立刻停职!关禁闭!听候处理!”

卢子明低着头,还是没觉得有多大事情。惯性,很多东西都是惯性。在当时的军队里,欺凌新兵、吃拿卡要都是半公开甚至公开的,长官野蛮粗暴对待士兵真不算稀奇事,比这更恶劣的情况都有的是。

然而随后,宋鸿飞就动真格的了。他知道自己可能会引起一点风波,惯性的力量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要开创一个崭新的精神风貌。

总队部里,众位首脑对这种事都见惯不怪了,大多数人也没把这个太当回事。有人认为,就算事出有因,但二等兵就敢和老兵尤其还是军官动手,这还得了?上下级观念何在?军官威严何在?有些人的处理意见就是对连附卢子明来个禁闭加记大过处分就算了,只处理军官,不处理士兵,这样大家都省心。

“这叫正当防卫!”宋鸿飞笑了笑,又说道:“被欺负挨了打不敢还手还叫个兵吗,不能打架的士兵还能打仗吗。”

这话一出,总队部的众人都乐了。

“1连连附卢子明强取豪夺,霸凌、打骂士兵,请求总队将他调离军士营。”宋鸿飞语气平静,却是语出惊人。

为什么?!大家的脸上明显都写着这三个字,桂率真的脸上也抽动了一下,谁都知道这对一个军官的前途意味着什么。

“维系部队战斗力的,绝不是那些江湖习气!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靠的是铁的纪律!”宋鸿飞铁面无私,斩钉截铁,“就算前面是地雷阵,那就由我首开先河吧。”

军士营的队列听到宣布这个处理决定的时候,整个队伍都是一震。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无论是老兵是新兵,都被这个决定震动。宋鸿飞并不意外,他要的就是这一震。

这个事情在教导总队引起了轩然大波,官兵们都是议论纷纷,长期以来被粗暴欺负却又敢怒不敢言的士兵们此刻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教导总队士气为之一振。

正所谓有人欢笑有人哭。

桂率真趁热打铁在全教导总队推广军士营的规定和搞法之后,士兵们自是欢天喜地,但有的军官可就高兴不起来了。在那个年代的各军阀部队中,长期以来流行喝兵血,包括中央军也不能幸免,各级长官克扣贪墨士兵的伙食和军饷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天晚上,教导总队经理处中校副主任高文林和其他几位军官在屋里喝着闷酒。

“卢子明这事情,就是在杀鸡吓猴,敲山震虎。”某团军需主任廖德元发言道,“桂总队长对宋鸿飞还真是照单全买啊,谁知这个宋鸿飞是不是自卖吆喝,借花献佛,以让上峰击节赞叹?”

华夏部队里经理处和军需官们的权力不大,但油水极大,能当上这个位置的,来头都不小,往常就属他们最能捞,一个个盆满钵满的。总队的新规定一出,一下子就把口子收紧了,还加上一道高压电线,这些人暗地里直骂娘。

某团团附田万何说道:“本来咱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上上下下谁还不是心照不宣?以往桂总队长看到了,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他宋鸿飞一来倒好,他自己是不爱财,士兵对他也感恩戴德了,得,这下总队长也给咱们戴上紧箍咒了,往后啊这日子难过喽。”

廖德元闷闷地道:“全拜他所赐,他奶奶的你说他显摆什么,就不会收敛一点?他倒是露脸出风头了,让我们跟着受苦。。。”

某营长张庆风附和着道:“就是,你说咱们整天累死累活的,不图点票子还图个啥?他倒是清高了,累的大家一起都没得捞了。我就纳了闷了,看他长得这么一个公子哥式的小白脸,跑来这里过这苦日子图个啥?”

高文林喝一口闷酒,苦笑一下,道:“图个啥,人家本来就不差钱,他能看得上你削尖了脑袋图的这几个小钱?”

高文林又一口闷酒,看了看众人:“你们可知这位宋大公子是何方人物?”

“何方人物?”众人有点不解。宋鸿飞一向低调,他的出身来历中下级军官们还都不甚知晓,只知道来头不小。

田万何好奇地道:“只听说家世显赫,来头极大,上峰都很器重。至于是何方大神,倒也是传言纷纷,都传得没边了。”

高文林又看看众人,一脸正经地道:“宋大公子,当然就是来自宋家,你们说来头够不够大?”

“宋家?哪个宋家?”张庆风还搞不清状况。

高文林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伸手抓过一本《中正训导》,叹了口气道:“你说还能是哪个宋家?”

“什么?!”这下众人面面相觑,真的都惊呆了。

“看来这些传言,不是传言啊。”田万何似乎酒也清醒了许多。

“我看哪,以前的好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廖德元一口闷酒,

又自嘲似的摇摇头,道:“借花献佛,借他宋鸿飞这花献校长这佛的看来是总队长啊。”话刚说罢,又自知失语似的赶紧望了望窗外,忙借着喝酒掩饰自己的窘态。

这一下,似乎谁都清醒了好多。

又沉闷良久,高文林道:“各位,我看要么在这好好干,要么就各显神通,自寻出路吧。”